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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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遭逢】葦手+今手


 

你還以為自己從來不會忘記那個人的聲音。

從琴鍵譜頁的周側,到疾風呼嘯而過的車軌,還有高中聯賽那天他朝你直直扔來的飲料瓶子——你並沒有接下,於是對方連著飲料一起拋來的善意與歉意同時撞上地板,裂開流了滿地。他楞了一下,然後開始說話。那時候的你幾乎能聽見提神飲料在過燙柏油路上流淌得滋滋作響,紊亂細碎得就像自己當下的心境。

明明無論哪一次,你從來都好好記得了隨之而來的那個聲音。

***

他總共只來過這裡兩次。

上大學後,葦木場在學校附近的拉麵店打工。社團的學長知道他想積點零用錢後,便推薦他過來這裡幫忙。學校離得家近,麵店也順路,是走路就能抵達的距離。平常要做的事情不外乎清早開門、打掃店裡、清洗杯碗等等雜事,相當繁瑣又得清早起床。但對此葦木場只淡淡地回答,高中社團時這些洗務打掃的事情做多了,並不會嫌煩。當然,葦木場被推薦的原因不外乎麵店老闆做事並不刁難,過往一個人也忙得過來,但在半年前的小車禍裡傷了腰,變得不能長時間站著或行走。因此清早在葦木場開門灑掃後,他就點貨,店裡總到中午傍晚人才多了起來,做做學生與上班族生意。

他的老闆總是說,要是他能在打工時多集中點心力就好了。看你讀自行車雜誌專心的樣子幾乎像在看女朋友。而他總溫吞地回答,這是沒有的事。

當店裡沒事的時候,他就坐在櫃台的吊簾後面,看書[1]或者偶爾哼歌。紅藍相間的吊簾隔開了L型的座位區與被座位包圍在店內的送餐廊,安置鍋爐的烹調區則在廊道的盡頭。做好的拉麵由葦木場直接端上客人的桌,吊簾讓店員和客人免於交流的尷尬(也許這又是另一個被學長推薦的原因),通常從結帳到用餐與離開,因為他的個子高,待在吊簾裡側有時甚至整天下來都不會見到任何客人的臉。

午間三點過半,那個客人走進店裡,身上穿著印有英文字的上衣(如果葦木場更關注搖滾樂一點的話,他會知道那是某個這幾個月來正逐漸竄紅的地下樂團[2])將手機放在桌子上。點了一頓稍微遲到的午餐。

他站起來,注意到了店裡放的雜誌,於是挑了一本坐回座位上。邊翻閱邊低頭吃著自己的麵,小心翼翼的不讓紙頁沾到油漬。黑色的前額劉海有時稍微鬆懈就落在碗口,過了一會又被撩上。期間他的手指三度滑掉某個名字的來電,冷屏光閃,他的指尖就像演奏琴譜上的裝飾音一樣,快得葦木場也還來不及看到上頭的名字。

他翻起手邊的書。過了沒多久,紅藍相間的吊簾突然被客人掀了起來。

「啊,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跟你換個零──?咦?」

「純──」

「你在……這裡打工嗎?」手嶋環顧四周,然後瞥了一眼書報架。「我還在想這裡怎麼會有自行車的雜誌。」

葦木場還沉浸在震驚中。打從高中畢業之後,他就沒再見過手嶋了。他愣愣地望著對方,紮在後腦杓的小馬尾、普通的T恤與磨舊牛仔褲,後背包與便鞋。和他記憶中的手嶋並沒有差別太多。他急著想向他微笑、表達開心、以及回答,但卻因為一興奮,抬頭便撞上吊簾的架子。他吃痛揉著頭頂的動作讓對方笑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啊。」

 

***


你們慢慢地走在一起回家的路上。葦木場想,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了。手嶋大學搬進宿舍後就很少回家,這一次他到這裡來的原因讓葦木場很想開口問,但不知怎地卻遲遲未說。

在過去的交流中,你們總是一個擅長聽,而另一個擅長說。因此只要對方不開口的話,你就不知該如何打破僵局。

「真是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啊。」當他們抵達第一個面臨選擇的街口,最終還是手嶋先開口。「都多久沒見了。」

「我以為純太是來這裡等人的。」葦木場突然這麼說。毫無來由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咦?很像在等人嗎。」手嶋問他。

「這個禮拜我有回家噢。想說趁周末順便找個人,剛好跟你讀同一個學校。不過時間不對,於是最後還是沒見到面。所以應該說是已經等完了吧。」

「嗯。」某種直覺告訴他,手嶋在等的或許是自己也認識的人。不過在葦木場還無法決定要不要繼續問下去以前,手嶋又繼續拋來了問題。太過濃厚的興趣,反而像是在逃避話語觸及些什麼不該被質問的核心。

「你也在打工。一切都還順利嗎?」

「嗯,只是在拉麵店幫一點忙而已。」他刻意提起自己幫錯忙的小事情,「可是還有很多要加強的地方,否則太常給老闆添麻煩了。例如以為把鑰匙弄丟結果是放在店裡的廁所、啊,上禮拜還忘了店裡有最後一個客人,我就關門打烊了。」他扳起手指數,然後跟著手嶋一起笑了起來。

「那也太誇張了吧。」

在他們談話的期間,下班放學的人潮已然稀散,暮色破落地流淌在街道的每個角落。街道的轉角突然傳來了陣齊整劃一的機械律動聲。

是踏板的聲音。

葦木場望著手表,「啊啊、好像碰到了學弟那屆的練習時間。」他低頭看向身邊的手嶋,「就要過來了。」

他們站在斑馬線的最前端,傾聽由遠而近的踏板聲向他們駛來。現在還可以聽見其中有人發號施令的聲音。那讓他想到兩年前的高中聯賽,手嶋也是這樣對著後方的隊伍說著話。

葦木場看見從街道盡頭逐個冒出五官的臉孔。第一個領頭的學弟他知道是誰。手嶋在總北高校的學弟,以優秀成績進入他所在的這所大學,並加入自行車隊成為隊上的學弟。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此刻葦木場突然很期待手嶋對自己說些什麼,例如告訴他這是誰、評論起這支隊伍、或是問起練習狀況,更或者,僅只訝異於高中學弟竟也成為隊伍的中堅領導。[3]什麼都可以。什麼都好。就像他在自己面前永遠也不會辭窮的時候一樣。

但身邊的人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們就只是這麼站在斑馬線前,彷彿雙腳生根般,看著由今泉俊輔領隊的自行車隊伍,沐浴在夕陽照射在車體的光芒,閃閃發亮地從他們的視線掠過。

 

他突然有種感覺,手嶋看起來就像隨時都要往前朝斑馬線跨出一步。

不要過去。他模模糊糊地想著。不要過去。在這樣的距離,他們肯定來不及煞車。

——你們會撞上的。

這樣的念頭使他感到心慌。

於是葦木場在腦袋還來得及跟上自己的動作以前,第一次伸出手,輕輕拖住了對方的衣角。

 

(完)

 

-

 


[1] 幾本葦木場忘了帶走的自行車雜誌與體能訓練書籍久而久之就成為店裡讀物。

[2] 只是令人可惜的是,樂團竄紅的原因在於,不起眼的主唱剛與身為知名演員的女友分手,雙方在推特上互相指責的訊息被大肆轉貼。不過手嶋是在這事情發生很久很久之前,也許在男女雙方認識之前,就關注起這個樂團了。

[3]就像手嶋如此訝異於葦木場也有打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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